嗯？試卷？

童新月眼睛揉了揉，確定這是試卷不是書本後，連臉上的愁緒都凍住了。

媽啊！考試啊？！

童新月自打到了傑弗裏中學後，便是在混日子，不是發呆就是在揍邵子耀，就沒有一天是好好學習的。偶爾認真一下，還是因為密斯特張點名叫她上去板演幾何題。

“來的早的趁現在多多看書，過會兒上課了有份卷子要做，也好摸摸底，到底學的如何了。”

易良焱將卷子放到講臺上，笑容如常。

教室裏一下子就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嗯。還有便是，這份卷子若是做的不及格了，要到我辦公室一趟。”易良焱又笑了笑，補充了道。

下一瞬，原本靜悄悄的教室內翻書聲起此彼伏。

童新月也去掏書包拿書了，她可不想要在這種時候被易良焱單獨訓話，丟人是一回事兒，她就怕易良焱昨日的氣還沒消，要拿她來開刀。

然而，童新月掏了又掏，將整個書包都翻了還是沒找到國語課的教材。

昨日的事情太多，臨睡前童新月忘記換課本了，現在書包裏躺著的還是周六上午的幾何書。

蒼天啊！

“邵子耀，我現在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只要你答應了，我日後絕對不會對你出手。”

童新月轉身過去，對坐在後面座位的邵子耀信誓旦旦地說道，為了讓這話看起來更有說服力，童新月甚至還伸出了三根手指頭發誓。

“你還是打我一頓吧。”邵子耀頭也不擡的就回道。

這個時候說這話，不是要來求“關照”，幫著作弊，就是書沒帶，拿書。

邵子耀平日裏也是個混吃等死且不學無術的，所以童新月讓他幫忙作弊是不可能的。

況且前一刻童新月還在翻江倒海的找書，連那破布包都給翻爛了，除了倒出來一本幾何書，還有兩三本雜書外，就是幾粒黏糊糊的麥芽糖，一看就曉得是書包裏放久了，忘了吃，也忘了扔。

童新月開始活動手指關節了，“咯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嚇人。

邵子耀頭皮發麻。

要不……就給了？

反正他在易先生手下及格的可能性也不大高，不如……就給童新月一個人情？

“啪”！

邵子耀懵了。

童新月也懵了。

“我的課連書都不帶？看來是勝券在握了啊。”

易良焱手上還拿著童新月的那本幾何書，話裏是諷刺，臉上是冷笑。

童新月被幾何書打了一腦袋，有些疼。

楞楞地仰頭看著易良焱，表情有些傻。

易良焱沒多停留，他將童新月書桌上的另外幾本雜書給收走了，留下了那本幾何書後就欣欣然到教室旁的地方尋看了。

教室裏別的學生手裏拿的是國語書，童新月手裏抓的是……幾何書。

童新月盯著幾何書，目光有些直。

易良焱他竟然……打我？！

這個認知讓童新月很是難以接受，況且易良焱還是打的腦袋，實在是……太丟份兒了。

“這節課下了就收卷。”

童新月還在糾結自己被易良焱打了腦袋這麽丟份兒的事，根本不曉得時間早就過了。

連個小抄都沒做，沒槍沒炮自身還是個殘廢，就這樣，上了國語卷子的戰場。

一堂課的時間而已，應該不會太過為難。

童新月心裏這般安慰自己。

深呼吸一口氣，看了眼卷子。

而後……差點沒厥過去。

整張卷子就只有一題，是寫作。

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論。

文言文是沒有句讀的，要自己來斷句理解意思。

童新月試圖用鉆研醫古文的勁兒去斷這句話。

兩分鐘後，終於是看了出來。

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

童新月很滿意，斷句出來了，她看了眼也明白了意思，提筆揮毫就要開始寫了。

但是……要用文言文來寫。

童新月，不會。

童新月又試圖拿出鉆研醫古文的勁兒去寫文章。

然，未果。

童新月能讀的懂古文，但是要她寫，這就是癡人說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童新月的卷子上還是空白一片。

哎，做人啊，最重要的就是要會拍馬屁。

童新月心裏一個嘆息，手上提筆寫的飛快。

只見她洋洋灑灑寫了一行字：

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易先生是也。

149：男色誤人

國語課下了，卷子也收了。

童新月長呼一口氣，整個人都癱在桌子上。

“哎，童新月，不是我不想要幫你，只是我自己就學的不紮實，若是把書都給你看了，我自己臨時抱佛腳都不抱的話，一定會不及格的。”

邵子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童新月的背，有些愧疚的解釋。

童新月沒反應，繼續癱著。

她今日是死是活就看馬屁功力如何了。

“你不知道，若是易先生的科目沒及格，被易先生拉到辦公室可就慘了！旁邊不僅有密斯朱在，等教育完了之後還得要抄課本！”

邵子耀想想就害怕。整本書都抄下來，不敢想都。

只寫了一句話，還是拍馬屁沒甚內涵的童新月，一聽這話，只覺頭皮發麻。

“易先生這樣的人……不會罰抄的吧？”

“對啊！易先生自然不會叫我們罰抄了，每次和易先生談完心回來的學生，能認真學習老長時間呢。”

邵子耀附和道，童新月的心又有一點安定下來，繼而她又聽見邵子耀繼續說道：

“但是密斯朱不會啊！密斯朱知道易先生最是體諒學生了，所以每次易先生的課考完了試，她都要到易先生辦公室裏轉一轉，順帶叫學生罰抄整本書。”

知曉密斯朱是個說一不二的童新月……

整顆心都拔涼拔涼的。

童新月就這樣膽戰心驚了一整天，然後還是沒躲的過去。

還差一節課就要放學的時候，這分數下來了。

童新月，五十九分。

但，這還不是最慘的。

整個班上就只有童新月一個不及格，就連邵子耀也都剛好踩線六十分及格了。

差一分及格就算了，還沒個伴兒陪著。

童新月孤軍奮戰，要獨自一人面對易良焱。

踏出班門的那一瞬，童新月想到了昨日自己和易良焱頂嘴還反諷的壯舉。

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兮希望還能還。

這次的國語測試卷子本來是要放到兩三個星期之後的，今日不過是易良焱提前考了。

甚至還千方百計的讓全班的人都及格了，除了一個童新月。

那些寫的狗屁不通的文章，易良焱皺皺眉，批了一批又一批的六十分。

想他做了做了這麽多，不過是想要有個看起來極為名正言順的機會，能和童新月好好談上一談。

禮拜天在數濤樓的談論讓易良焱更清楚的認識到，童新月只是看起來溫順，實際上便是只善於偽裝的狐貍。

不觸及她的命脈，她就不會炸毛，也便不會讓你發覺她的底線和弱點。

桌上的那杯茶早就泡好了，易良焱手指敲桌，節奏分明，一下一下的，這茶不知何時也冷了。

“咳咳，易先生。”

童新月捧了自己的卷子過來了，敲了兩下門就進來了，不過也就那麽點的膽子，站的位子離易良焱還有兩三米的距離。

“坐。”

易良焱示意童新月坐下，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

童新月略微想了想，還是坐了下去。

不過卻是有些膽戰心驚，連屁股都不敢坐實了，就只敢占一小塊的地方坐著。

“放心，我不是來和你談這卷子的。”

辦公室內無人說話，空氣忽然就安靜了，易良焱輕微地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的說道。

“那先生是要和我談甚？”

童新月的心稍微緩了一點下來，只要不談古文詩詞，旁邊還沒有密斯朱的話，她勉強還是能接受的。

就是希望，易良焱能忘掉昨日的事兒。

雖說童新月壓根不覺得昨日是自己的錯。

“我們來談談數濤樓的事兒。”

真是童新月怕甚就來甚，易良焱招呼都不打一個就把話頭引到這上面去了。

“你說可是當真？”

童新月坐著的身體突然就僵直了，面色難看。

她實在是不想要和易良焱再談數濤樓的事兒，因為只要再談起來，那勢必會弄的不歡而散。

童新月有她的理想，更有她的堅持。

“先生，我對你的忠心不必懷疑，更不必用得到我身子的法子來保證。這本就是個蠢做法。”

今日不把話講清楚了，童新月真是害怕萬一易良焱在那勞什子廣平的唆使下，又動了將自己娶回去做姨太太的念頭。到時候還不如讓她去死來的好。

不自由，毋寧死。

“先生本身便是個進步人士，和舊時看輕女子的人不同，如何會同意這般的做法？更何況先生將來必定會遇到更好的小姐，不論是樣貌還是身世上都遠超於我。”

“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易先生是也。”

易良焱不回答童新月的話，反而是將今日童新月寫在卷子上拍馬屁的話給念了出來。

“你既是在心裏如此評定我，現在怎地又擔心受怕我會行不義之事？強扭的瓜不甜，我還不屑於做那等子的齷齪事兒。”

童新月小小地呼出一口氣來，終於有一點放松。

易良焱餘光瞥了眼，又很快的收回，神色淡淡。

“我自然是相信先生的人品，不過卻是不放心先生身邊之人，這樣的事兒換誰來做都是一樣。我心胸不如先生開闊，自然會有擔憂。”

既然易良焱金口玉言承諾了，那童新月自然是放心了。

放心之餘，那這馬屁還得拍的更勤快。

“先生之前能應了我的請求，將維歡給放了，讓她回去鄉下，便是莫大的信任了。

維歡便是我在陽城唯一的牽絆，先生明知她離開了，我便沒了牽掛，隨時隨地都能逃走，卻依舊是讓她離開了。

先生之信任如天賜之恩典，我又如何敢誤了這份信任？

雖說現下陽城的局勢並不大樂觀，我所知的已有聶家和郁家是少帥那頭的人了，而同聶家交好的蘇家，想來也是少帥那邊的了。

此番此局下，就算明知前路艱難，但單憑先生這份信任，我自當盡全力助先生謀取大業。”

大義淩然，忠心耿耿。

這一番話說的言辭切切，聞者流淚，聽者傷心。

好一個忠心不二的下屬！

卻不知童新月心裏的小尾巴早就搖擺起來了。

她哪裏是因為易良焱的信任才留下來的，還不是因為鐲子在易良焱那處，身邊還有葛長鳴和杜仲兩個人隨時隨地的監控她。

想跑也沒法子。

若真有可能讓童新月找了機會溜走，童新月必定會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呵呵呵……這些是你的良心話？”

聽了童新月這番類似於剖心自白的話，易良焱不說沒有一點動容，還很不合時宜的笑出聲來。

笑聲低低的，像是很辛苦的忍耐著。

童新月的臉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她剛才說的不好麽？不叫人感動麽？

明明她自己說的自己都要信了。

“先生是不信我的話麽？這些皆是我的肺腑之言。”

易良焱笑起來真是好看，尤其是自發的笑容，而非平日裏的慣笑。

可惜了，童新月沒機會細細瞧他那笑。

臉板的和塊木頭似的，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充分表現了她此刻的意志。

“我信，你的話我都信。”

易良焱止了笑，低低說道。

聲音略微低沈，好似悠悠古鐘鳴響，整片山谷都回響了。

雖說是止住了笑，可臉上猶自帶著笑意，叫童新月看的根本舍不得離開了眼。

男色誤人，男色誤人啊！

“只不過，誰和你說前路艱難了？”

易良焱拿了書輕輕在童新月腦袋上一敲，又接著說道。

“前路艱難的，可是那父子才對。而我們，只不過放著他們再茍延殘喘些日子罷了。”

他的語氣雖是平淡，可卻偏生有一種力量，叫人不得不信服，毫無緣由。

150：誘阿月深入（1）

童新月揉了揉腦袋，她都不知道甚時候易良焱就沾上了這歡喜拍人腦袋的壞習慣。

不高興了，拍她腦袋；高興了，敲她腦袋。

可憐了她的小腦袋瓜。

更何況易良焱說的這話， 童新月是半點不信。

她自認為極為善解人意的說道：

“先生不必強撐，你就算是說不敵督軍和少帥他們，我也不會嘲笑。真的。”

易良焱聞言一頓，他收了笑，很是仔細地看了眼童新月，知曉她是認真的。

忽然，一種無力感就生發了。

這到底是只狐貍還是只白兔？

怎麽該清楚時候不清楚，不該精明時候卻比誰都精明。

還是說，他就看起來如此不堪一擊？

就是易振生那樣的貨色他都搞不定？

不過是因為這是陽城，所以他才沒直接攻打了，而是軟攻，從內瓦解。

易良焱清了清喉嚨，他準備給這只小狐貍講講陽城的局勢了。

不是表現，而是實質。

“陽城裏面排的上號的人物不多，市政府的不過都是依附軍政府的軟蛋，沒甚好說的。

軍政府裏面除卻易振生和易容琨這對父子外，還排的上號的就是兩位軍長，十五軍的軍長武軍濤死了，只剩下一個十六軍的軍長祁天力。而祁天力是我的人。

商界裏面，除卻你知道的聶家、郁家和蘇家，其他的你能說的上號的人物，都是我的人。”

一直覺得易良焱沒人脈沒兵力還很窮的童新月……

好似一不小心就抱住了一條粗大腿？

“可陽城裏的勢力錯綜覆雜，不僅僅只是軍方和商界而已，各種幫會的實力也不容小覷，比方說近來崛起的青幫，老牌勢力哥老會。”

童新月在心底裏默默地補充，還有我的志堅會，也不容小覷的。

“青幫是新起之秀，而哥老會已是強弩之末，遲早是要被青幫吞並。不過哥老會的龍頭不是個安分的，和易振生勾搭上了，那也便沒甚存在的必要。”

易良焱輕飄飄的說著，好似“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隨意說說，這哥老會就會被滅了一般。

最要命的是，易良焱這般說了，童新月就信了。

毫無理由。

“先生，就算如此的話， 也不過是勢均力敵罷了，再說了，如今戰亂的世道，商本就是依附於軍而生存，最後的關鍵，還是兵。”

童新月信易良焱是一回事兒，可理智地分析又是一回事兒。

在她看來，如今的局勢雖比她想的好一些，卻也不明朗，就算最後易良焱萬幸勝了，那也該是慘勝。

兩敗俱傷的結果，不管對誰，都不是最好的，更何況最後苦的都是百姓。

“我何曾說過我手上沒兵了？我日日拿筆你就以為我拿不起槍了？”易良焱似笑非笑的反問。

童新月猛然就想起第一次被他拿著一把槍牌擼子抵著自己腦袋的事兒，還有這之後每每被他掏出一把擼子威脅……

這臉瞬間就黑了。

易振生是個能將，就算是死了十幾年，可留下來的部將都對易良焱忠心耿耿，這是一道助力。

再說了，易良焱既然敢這般說了，童新月料想他手裏的兵必定不比易振生手上的弱。

不知如何，童新月忽然就想起了劉麻子，那劉麻子就是易良焱的人，那陽城外的山寨裏要是藏兵的話不是很容易麽……況且在陽城外的話，能守能攻，易振生還料想不到……

果然帶兵打仗是要耗腦子的，童新月這種，還是算了吧。

“先生，既然您收下能人將士如此之多，我這一小小的醫者又有何能為你做的？更何況在易容琨的生日宴上暴露我七醫生的身份，這事兒到底有何好處，你總要告訴我才好吧？”

知道易良焱其實是“扮豬吃老虎”，手下並不差人才後，曾經一心以為自己是靠著一身的醫學才華才讓易良焱追著不放的童新月……

心情很覆雜。

易良焱停了些許說道：“古時行軍若有神醫相助，在敵軍水源中隨便投個毒，就不戰而勝了。”

“可是，我不會制毒，頂多知道哪些藥草有劇毒，弄死一兩個人不成問題，一個軍團的話……怕是不成。”

行為是歪的，但內心很正派的童新月一臉為難，她只會醫人，不會毒殺人。

“打仗了，受傷很是常見，你去包紮治療就行。”易良焱又淡淡地說道。

“可是那些大部分醫者都會做啊！就連護士都行。”

童新月很糾結，在易良焱這邊她竟然找不到一個只有自己能做的事兒，就算是真正想要替他做事兒，好似也不大需要。

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雞肋。

“你不需要做甚，只要一直保持忠心就行了。”

易良焱突然伸出手來，揉著童新月的眉間，將她皺著的眉給揉平下去。

感受到眉間的溫度，還有易良焱身上的書卷味，童新月一個不留神，好似……又被易良焱的美色輕易勾引了。

長得俊就算了，身上還總是帶著書卷味，長袍翩翩的。

這樣，不就是來迷惑人的麽？

“你什麽都毋需做，這樣就很好。”易良焱的聲音很是輕，像一朵雲，一吹就散。

“為何？”童新月下意識地反問。

看著童新月呆呆傻傻的模樣，易良焱難得心情好的耐心回答道：

“因為聽著你拍馬屁，還有傻不楞登的模樣，我會心情極好。”

童新月……

怎麽突然感覺自己好似被易良焱飼養的畜生？呸，不對，是愛寵。

隨時隨地都要讓易良焱高興，否則就要被抽皮扒筋放血……

“易容琨的生日宴上會有一位酒國的醫藥師來，他們近來研制出了一種新型藥劑，我希望你能和他接觸，搞清楚到底那藥劑的作用是甚。”

前一刻還在逗趣著童新月，這一刻易良焱又很是鄭重其事的交代。

童新月……

“先生，我不懂酒國的語言，只略通米國語。”

況且就算童新月能聽得懂酒國語，那也不能保證就能套出話來。

這種套話的事兒一般不都是交給特務來做的麽？

她一個小醫生湊甚熱鬧？

“那位醫藥師也懂酒國語和華語，不過不是很精通。”易良焱又說道。

原本只是不小心不及格了，最後卻背負了如此重任，還不好拒絕。童新月覺得她不撈點好處回去，不大好。

“易先生啊，我聽聞你的課若是考的不及格了，是要抄整本國語書的，就連最後的期末評定也會受影響，您看我這……嗯？”

“我倒是忘了這茬。”

易良焱微微點頭，童新月心中暗喜，就聽到易良焱繼續說道：

“都和你談了這麽久的時候了，怕是要耽誤你回去抄書了，早些回去吧！”

“啥……？”

童新月呆楞若雞，不可置信，傻乎乎的盯著易良焱看。

而後，便看著易良焱的嘴角徐徐上揚，勾起一個角度，笑了。

他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木盒來，推到童新月面前，又說道：

“若是抄累了，就戴著這個抄。”

童新月有些狐疑，瞟了又瞟易良焱，最後還是按捺不住自個兒的好奇心，打開了那小巧精致的木盒。

裏面靜靜的躺著一枚金鐲子，風舞飛天，纏繞其上，小顆的紅寶石點綴在鳳眼處，極為精美。

正是之前童新月被易良焱奪走的那一只鐲子。

從一心想要奪回鐲子，不惜一切代價，到後來心思漸漸淡了，甚至於到最後快要淡漠那鐲子的存在。

而現在，易良焱忽然就還了這鐲子。

童新月擡眼望著易良焱。

他這人真是叫人看不懂。

他到底知不知道，若是這鐲子也給了她了，這陽城就真的，再無她留戀之由了。

151：誘阿月深入（2）

童新月怔怔地望著木盒中的鐲子。

這木盒打開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紋理也很是密集，看得出來是用了上好的木料制成的。

而易良焱拿著這樣的木盒子，收了她的鐲子，還保存的十分之完好。

一直以來不過都是和易良焱陰奉陽違，有自個兒心思的童新月，一時之間對著易良焱如此的信任，倒是有些手足無措了。

她沒想到，易良焱竟是能給她如此多的信任，就連九娘都從未如此過。

九娘雖和她是莫逆之交，處處為她著想。

不過，到底還是隔著一層的。

熊蘭九一門心思都只放在桂本樹身上，一切都是以桂本樹的利益為主。

童新月將那金鐲子拿出來，重新又套在手腕上，頓時覺得安心不少。

這個鐲子是她回去的樞紐。

雖說早已是習慣如今戰亂不得安的環境，但若是有機會能回去，童新月必定是不會放棄的。

童新月忽然覺得，或許她在卷子上寫的那句話也算不得拍馬屁。

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

易良焱或許真能做到。

她能看得到他的大義，甚至大道。

“多謝先生，縱是舍命陪君子，我也必定會助先生將陽城拿下。”

童新月眼神堅定。她不是一個毫無良心的人。

相反，易良焱只要給出滴水之恩，童新月就能湧泉相報。

小命雖是重要，童新月最大的夢想也不過是能夠活到一百歲，但若是碰上有些不得不去保護的事物，如，恩德二字，那這命也不是那般重要了。

易良焱將童新月的反應都收在眼裏，不由露出淺淺的喜悅神采。

他就說該是如此才對。

對阿月這般的人，自然是能軟攻就絕不會硬攻。

誰叫阿月這人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

想想之前繆廣平給他出的主意，易良焱回想起來，真是聰明久了，竟也是糊塗一回，信了他的話。

“到何時說何話，先將眼前事做好再說。”

知曉今日這一步是走對了，易良焱也不敢冒進。

徐徐誘之才好。

他要慢慢地將阿月引進這牢籠中，還是心甘情願的。

“時候不早了，回去吧。童家如今也算是事兒多，你回去晚了，不大好。”

“嗯！多謝先生了。”

童新月由衷的點點頭，今日和易良焱短短交談，讓她的成見改變不少。

或許，易良焱確實是位“梟雄”。

日後等他奪取這陽城後，她童新月作為功臣必定受益良多。到時候只要她功成名就後身退，早早地找個安全地兒窩著就好。

說不準十年之後，這天下就真的被易良焱給東征西伏了，瘡口百千的國，或許在他手上也能重新煥發生機。

童新月越想越有可能，心裏對要替易良焱辦事的事兒也就不那般抵觸了，甚至隱隱還有些期待。

搞不好若幹年後易良焱成了一方之霸，她童新月也能順帶著“作威作福”？

將卷子放回包裏，童新月走到門口時，還又對易良焱道了聲“再見”。

聲音脆亮，充滿朝氣。

易良焱抿嘴笑了笑，微微頷首算作回應。

目送童新月遠去後，他才重又坐回到椅子上，不直直地站著。

易良焱不指望童新月能替他多籌劃甚，甚至甚都不做就好，只要別逃跑就好。

許是她是醫者的緣故，童新月在的這段日子，那暗疾也是許久未發了。

她便是一味良藥，雖不知是何緣故，但若是有這功效，無論如何都要留在身邊……

他心情十分之好，從抽屜裏又抽出一卷東西來，展開而看，分明便是易容琨生日宴時候邀請的人員名單。

童新月回童家時候，一位不怎地起眼的下人走了過來，路過童新月身邊時小聲地說了句後又悄悄地離開。

本想要回去自個兒小閣樓休息的童新月，腳步一變，就朝著姨太太曼清的院子過去。

“姨太太感覺如何？”

童新月一路雖是走過來，但步子很快，匆匆進了屋後，一邊嘴上問著姨太太曼清情況，一邊早已是將三根手指搭上曼清的手腕上寸關尺的位子。

還好，脈象雖還是虛，但還算是穩定。

“大小姐，我心裏頭有些慌。”

姨太太見了童新月，終於是緩下了些心思，不過臉上仍舊是蒼白一片，看著好似能一吹就倒。

差點小產，為了保胎又用了虎狼之藥，也是苦了她了。

“虛甚？大嫂小產這事兒有和你沒甚關系，更何況還是大嫂自己吃藥墮掉的，縱是太太心裏有氣也不會對你如何，頂多便是心裏氣著，郁結於心。”

童新月見姨太太曼清沒甚事兒後也松了下來。

真是造孽，昨日姨太太曼清差點被郁佩珍給弄的流產，好不容易保住了胎，結果今日福原鈴奈就自顧自地做主墮胎。

童新月不用想便知，此時的郁佩珍怕是要恨的要死。

兒媳婦不省心，鬧著孩子脾氣，分明已是嫁為人婦了，卻怕疼嫌煩，一直不肯生孩子。

如今老天開眼讓福原鈴奈懷上了，還沒發現多久，就叫福原鈴奈自個兒一碗藥給整末沒了。

這事兒本就叫郁佩珍氣狠了，偏又這個檔口裏姨太太曼清懷孕上了。

該懷上的不懷，不該懷上的都踹肚子了還能保住胎。

郁佩珍不得要嘔死？

“我也就是覺得委實太巧了些，怕太太心裏難受，要拿我出氣。”

曼清雖說現在懷著身子，該是母憑子貴了，卻還是難改從前小心度日的性子，只有看到童新月在身邊了才能心裏有點安穩。

“你如今之事兒最要緊的便是腹中孩兒，有城東的張老大夫為你開藥把脈，這一胎該是沒甚問題。”

童新月又拍了拍姨太太曼清的手，讓她安心。

豈知這話一說完就叫好不容易不愁容滿面的曼清又染上了幾分愁緒，她低眉說道：

“張老大夫今日沒來給我把脈，來的是另一位大夫，太太說張老大夫醫術高明，每日請他去看診的人太多，抽不出時間來給我看平安脈。”

換大夫了？

童新月心中一凜，知道郁佩珍是不甘心姨太太曼清腹中的這一胎，卻沒想到才第二日她就開始籌劃部署了。

換了大夫，每日吃的保胎藥的方子就不一樣了，想要動甚手腳也便更容易了。

中藥材熬制出來的湯藥一眼看上去都差不大離，不是內行人，誰曉得會不會裏面摻和了不好的東西？

當下童新月便做了個決定。

“換個大夫，不對，不要中醫，要西洋醫生來。姨太太你找個機會就要和我阿爸說，就隨便找個理由就行，你如今懷了身子，只要不是太過苛刻的要求他必定都會同意。”

“為何要洋醫生？我不大喜歡那些個洋醫生。”

姨太太曼清是個傳統人，如今雖到處都是新思想，年輕的一代人早就自覺抵制起來傳統的醫學，一味崇尚洋醫。

但曼清是個後宅之人，擡頭所見就是童家公館後面那四四方方的天地，是極為傳統之人，對洋醫自然抵制。

“如今的世道，中醫裏面醫術高明的人不少，但濫竽充數的更多。若是太太拿重金利誘，隨便找個沒甚醫德的大夫過來給你保胎，怕是防不勝防。

而如今的洋醫生，大部分都是留過洋，見過世面，思想上就很是正道，不屑於做齷齪之事。若是洋人的話那更是不大可能，大部分的洋人都不屑於那些賄賂。”

童新月客觀的解釋。雖說很不想要承認，但如今的大環境便是如此。

“我曉得了，多謝大小姐提醒了。等老爺來了，我便說我不習慣那藥味，太過苦澀，叫他給我換個洋醫生來。”

姨太太曼清被童新月說的一陣後怕。她現在懷了孕，行事都比以往更加小心了，就怕連日後傍身的孩子都沒，最後孤獨一人的老死。

152：督軍殺人

童新月曉得福原鈴奈墮胎這事兒會給郁佩珍不小的刺激，卻萬萬沒想到會是如此之大。

就算是郁家和童家兩家子加起來，怕都不是福原家的對手。

郁佩珍自然曉得這道理，但是她的寶貝孫子就這般沒了。

不甘心啊！

所以她千想萬想，終於是想到了個法子。

她要發電報給還在日本留學的童家二少爺童明傑，讓他回家結婚生孩子。

童新月覺得郁佩珍這念頭，真是可怕。

童明傑這二哥，性子溫厚，人又聰明，算得上是童家裏對童新月好的人了。他在日本學醫，也算得上和童新月是同行。

不過如今正是他學習的好時機，郁佩珍若是特地叫他回來結婚生子不僅僅是耽誤他的學業，往大裏說還會壞了他的前程。

更何況以童新月對她那二哥的了解，童明傑若是知曉郁佩珍叫他歸家只是為了結婚生子，怕是幹脆當沒看到那封電報吧！

“這事兒還是緩一緩吧，明傑在日本得了老大媳婦家的照顧，正是要努力學業的時候，你這時候叫他回來，豈不是要耽誤了他？”

晚飯時候，郁佩珍將這念頭一說出來就被童德秋給否決了。

童德秋這人雖說貪圖小財小利，但在子女的培養上還是上心的，要不然也不會咬著牙也要送次子童明傑去日本留學。

不過此時的郁佩珍可沒有童德秋的大局觀，她只想著自己。

姨太太曼清懷了孕，童德秋平日裏就很是寵愛那小騷狐貍，若是叫她生下孩子，那這童家哪裏還有她的地位？

更何況之前郁佩珍還期望著大兒子能和福原家走的近一些，幫襯著家裏。

卻壓根沒想到，大兒媳婦曉得懷孕後竟是直接墮了胎。

沒了孩子，那童家和福原家的羈絆就不會深，那福原家這靠山也用不上。頂多，福原家就只會幫襯點自己這大兒子罷了。

至於她這婆婆，是壓根沒得瞧。

福原鈴奈一嫁過來就砌好的那面矮墻，隔絕的可不就是她福原家和童家麽？

“甚耽誤不耽誤的？我做娘的難道還能害了明傑不成？”

郁佩珍將筷子一擱，難得的在飯桌上就和童德秋杠起來，火氣十足。

“你現在就曉得曼清肚皮裏的種，都不想想明傑都二十四了！別人家的男孩兒早該結婚了。”

郁佩珍才不擔心小兒子年紀這般大了還不結婚。她擔憂的是身邊無人傍身。

養兒防老，可她的大兒子早就被福原家的勾去了魂，兩個女兒又是到了出嫁的年歲，遲早是要嫁出去的。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小兒子童明傑了。

若是過去時候，郁佩珍不會如此的擔憂，可偏偏，曼清懷孕了。

“這事兒關曼清甚幹系？你要明傑回來也行，你自己去說！明傑那孩子若是真能回來，我也就隨便你去了。”

童德秋擺擺手，臉上神情不愉，不欲和郁佩珍爭吵。

如今郁建林才剛剛上了少帥這條船，他還指望著郁建林能看在郁佩珍這阿妹的面子上，能讓童家也抱上少帥的大腿。就算是有再大的氣兒，面對無理取鬧還撒潑的郁佩珍，他也只能忍著。

童新詩和童新雅兩姊妹垂頭不語，吃了兩筷子就放手不吃回屋去了，老子老娘之間吵架，她們從不幹涉或是勸架，一牽扯進去，最後被罵的反而是她們。

童新月也不想幹涉，反正這都是郁佩珍腦子的一頭熱，童明傑人還在日本，“天高老子老娘遠”，他又不是那種愚孝的人，更清楚自己阿媽的性子。

所以童新月覺得，郁佩珍就算是發了電報過去，童明傑也不會回來。

這事兒她沒放在心上，只覺得不過是郁佩珍的一頭熱，吃完了飯也跑到自個兒的小閣樓裏去了。

童新月吃飽喝足了，就要費腦子思考事兒了。

易良焱明顯還未將事情完全告訴她，不過就是透露了一丁點而已。

這一點童新月還是能認知清的。

但是易良焱同意維歡回去不說，還將這枚金鐲子也歸還了。

童新月伸出手腕，垂眼看去，在不大明亮的燈光下，鐲子上的金色熠熠生輝。

這份信任實在是太過沈重。

童新月原本打算等易容琨的生日宴之後就要找機會離開的，也不拘那鐲子能不能拿回。

未曾想到會是這般。

想想易良焱將要應對之人可是督軍易振生和他兒子易容琨，兩個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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